起名晓敏我的父亲是农民
窗外的天空,被繁星点缀。桌子上的菜还有余温,父亲杯子里的酒已经斟满。于是,他把她喊到旁边。
父亲已经喝几杯酒了。此时,他的脸微微泛红,昏黄的灯光将他晒得黝黑的脸衬托的更加沧桑,头顶稀疏的头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。蒋方舟说:“母亲是一寸寸变老的,而父亲是突然老的。”那一刻,她深信不疑。
她坐在他的侧边,看着他双手自然交叉抱在胸前,坐在沙发上摇摇晃晃。
她知道,父亲喝醉了。
而父亲和女儿的谈话,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慢慢展开,如同汩汩细流,从山顶顺势而下,亦如泼墨山水画,缓缓印染到宣纸的每一个角落……
印象里,她和父亲从小到大很少有过交流。她不是会撒娇的孩子,父亲亦不喜欢表达情感。她唯一能回忆起来和父亲相处的日子,是小时候随父亲去城里卖白菜的时光。那个时候,她大概七八岁模样。
天刚蒙蒙亮,她便在拖拉机“突突突”的启动声中醒来,然后任由父母用军大衣把她裹成粽子,和父母连夜捆扎好的白菜坐在一起。
五点钟的冬天冷的出奇。她蜷缩在军大衣中,露出眼睛看天边泛起鱼肚白,看朝霞偷偷跟她打招呼,看整座城市慢慢苏醒。一个小时的车程后,他们终于抵达菜市场。这个时候的父亲,眼睛和耳朵被风吹得红肿。他不停的跺着双脚,双手互相揉搓着,微笑着对她说:“这天气真冷呀!”
严寒的冬天里,父亲开着拖拉机带着她到城里卖白菜;秋收的季节里,父亲开着拖拉机收获粮食,播种希望。农村的拖拉机数不胜数,可她却能准确的从一阵又一阵的“突突突”中判断出是否父亲归来。好像,它也是他们家的一员。
父亲就这样,用家里的拖拉机,载着她一次次的走出校园,走入社会,追寻着自己的梦想。
父亲这普普通通的一生,做过很多工作。
在她儿时的时候,父亲一边照看着家里的薄田,一边在村里谋个盖房子的营生,偶尔去村子里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帮忙。她对父亲的崇拜,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
父亲的朋友很多,小时候常常会有人来托父亲办事,父亲很少拒绝。别人信任他,他也往往不会辜负别人对他的信任。
早些年,村子里的流水席很多。谁家有喜事或者丧事,都是请厨子来家里做大锅饭宴请亲朋好友。父亲常常被别人请去做大厨。
在流水席上吃父亲做的饭和在家里吃父亲做的饭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听到别人边吃饭边赞叹好吃的时候,她的心里别提多高兴,恨不得跑过去告诉他们那是她父亲做的饭。可是,一旦听到别人抱怨饭菜咸了淡了,她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,恨不得跑过去跟别人理论饭菜到底哪里不好吃了。长大后,和母亲谈论起儿时那幼稚的模样和小家子气的心态,不免觉得好笑极了。
上初中的时候,农村劳动力大规模的开始外出务工,父亲也成为了其中一员。她外出上学,父亲外出打工,她和父亲见面的次数便少之又少。
这么多年,父亲背着行囊辗转于上海、天津、江苏、北京等地,鬓角的白发如同他走过的足迹一样,慢慢增多。父亲也从最初的一个普通工人,变成了领队。
去年冬天,父亲公司的老板从外地来她家做客。父亲怕招待不周,陪客人吃完饭后在镇上找了家旅馆给他们住下。腊月天里,她和母亲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接喝醉酒的父亲。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叔拉着她的手和她聊起她那勤恳的父亲,聊起她的工作,聊起她并不富裕的家庭。
阵阵寒风吹得她的脸生疼,她缩了缩脖子。一辆辆大卡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,卷起来的尘土模糊了她的眼睛。此时,她看着夜幕中那位中年男子出了神。倏然间,她注意到,那位中年男子的身影在路灯的映射下被拉得很长很长,于她而言,那像一座山……
她曾经无数次的思考,父亲之于她,是一种怎样的存在?
从小学读到初中,从初中读到高中,从高中读到大学,又从大学走入社会,时间慢慢向她证明,没有父亲,似乎便没有完整的她。
从她记事起,父亲便整日忙于生计。于是,人生的每一次重要决定,小到做什么样的发型,穿什么样的衣服;大到选什么样的专业,到哪个城市发展,父亲从未干涉过。成年后,她无比感谢父亲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她独立自由的成长。
父亲为人朴实,在与亲友的相处中,他那不计较、不抱怨的个性无形中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;一辈子躬耕于农田,面朝黄土背朝天、老实本分的父亲是无数个农民的缩影,父亲让她懂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真谛;而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父亲,为了家庭的安定与幸福一生辛苦操劳,无怨无悔……
1995年是父亲的而立之年,他生日的那天,母亲进了产房。破晓时分,上天送给他一个礼物——一个女婴呱呱坠地。他满脸欣喜的抱着这个婴儿,看了又看。他希望这个女孩儿未来敏锐、聪敏,于是为她取名为“晓敏”。
25年后,她坐在父亲的对面,看着微醉的父亲,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和她谈起未来。
“你在哪里发展的好就去哪里工作,我希望你的未来更好。可是,我确实想让你离家近一点……”
父亲只说了这一句话,便让她泣不成声。父亲的话里,融入了他对女儿所有的爱。而她的哭泣声里,掺杂了她所有复杂的情绪。
天空中的繁星在闪烁,桌子上的菜依然冒着热气,杯中的酒依然斟满。爱,在这间温馨的屋子里无限蔓延。
她在那一瞬间忽然读懂了面前的父亲,读懂了那个朴实、勤恳、坚忍、辛劳的父亲,更读懂了父亲对她全部的爱。
坚实的臂膀遮挡了无数的风雨,无言的爱孕育了可贵的生命。她的父亲,终将影响她的终生,守护她的人生,温暖她的一生。
做了儿女大半辈子的无名英雄,我的农民父亲慢慢变老了。她希望,早一点做他的“英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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